“耶稣升天节”的庆祝让我们经验到，耶稣结束了祂在红尘世间有形可见的临在，但祂又许下天天和我们在一起，因此这奥迹笼罩在“离别”与“同在”两者之间的张力当中，这种张力正表达了我们现实的信仰景况。一方面，耶稣升天的行动清楚地告诉我们，耶稣正要告别、出发、离去，将不在这个世界上；不过，就在这同一时刻，耶稣升天却也同时弥漫着另一种耶稣仍然与我们同在的力量。这实在很吊诡，在耶稣升天的离别中，却是处处表达出祂的同在。
这种“离别”与“同在”之间的张力，也是我们信仰的张力。一方面我们说耶稣升天离开这个世界，坐在全能天主父的右边，将来还要从那里降来；另一方面我们却又说，“主耶稣与我们同在”。就在这耶稣的离别与同在之中，造成了我们信仰的本质，也奠定了我们基督徒信仰的本相：我们的信仰生活不可避免地会处于耶稣同在的光明与耶稣离别的黑暗之中；处于耶稣同在的胜利与耶稣离别的失败之中；处于耶稣同在的建树与耶稣离别的拆毁等辩证关系之中。
耶稣升天的得胜，并不表示我们的生活再没有黑暗，更无法说基督徒的生命只剩下完美。我们的信仰生活仍然在世上经历苦难、黑暗，基督徒的生命里仍然有软弱、有诱惑；然而另一方面，耶稣的同在却又是如此地真实。
我们信仰的最大问题是，严重强调耶稣的同在，但同时严重忽略、低估了耶稣的离别，以及耶稣的离别对信仰的启示、提醒和教导。我们的信仰很容易向人高举、强调“耶稣与你同在”，“耶稣爱你”、“耶稣赐与你平安、喜乐”，并且在圣物的装饰和圣歌的咏唱中大量复制这个“同在的道理”，似乎要让“耶稣的同在”成为一切信仰及生活问题的答案与解救。
“耶稣与我们同在”是耶稣升天前亲口对我们的许诺，也是我们的基本信仰。当我们只是单一强调耶稣的同在，而忽视了耶稣的离别，以及祂离别之后所留下来对我们的嘱咐，那么就会如同2015年美国动画电影《脑筋急转弯》(Inside Out) 中的情节一样，如果只是过份强调乐乐，而忽视忧忧的时候，就会对生活及情绪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及失衡。原来看似负面的忧忧，其实是正面的、必须的、不可或缺的。耶稣的告别、出发、离去，就好像这个忧忧一样，当我们忽略了耶稣的离别和出发，我们就低估了基督的离别所带来的许诺与安慰。信仰如果只是单单侧重“耶稣同在”，那么就会造成一种肤浅的属神欢乐，让“耶稣爱你”成为朗朗上口的属神口号与公式，让“耶稣赐与你平安、喜乐”成为了机械化的属神安慰。恩宠便会成为大拍卖的“廉价恩宠”、喜乐就会成为大拍卖的喜乐、耶稣爱你也会沦为大拍卖的耶稣爱你。
不要害怕信仰生活中所面对的黑暗与困境，因为信仰中的软弱，同时也会是信仰出发的起点。当发现自己信仰的软弱时，才不至于永远软弱。这觉知会令我们不再天真地以为自己没有问题，不再狂妄地认为天主永远站在自己的这一边，不再虚伪地以为只要掩盖这些软弱就是一种荣耀。于是我们不会再只是为自己营造耶稣的同在，也真正承认耶稣的离别，更进一步发现耶稣离别后所留给我们的宝贵资产。
耶稣的离别让我们发现信仰的本相，更重要的是，在这本相下，发现耶稣所留下来的宝贵资产不仅是在“同在”里面，更是在“离别”当中。从耶稣在《若望福音》的临别里，我们看到这宝贵资产原来就是“圣神”，而“耶稣的同在”与“耶稣的离别”两者之间的张力，就是要在“圣神”内得到解决。在圣神中，我们具体经验到耶稣的同在并不是一个静态 (static) 的同在，而是充满了见证及履行使命的行动；在圣神内，我们具体经验到耶稣的离别也不是绝望的离别，而是满含希望与盼望的出发。在“耶稣的同在”与“耶稣的离别”之间，在我们的失败与基督的得胜之间，在短暂现实的黑暗与基督永恒的真光之间，就是圣神与我们的同在。
与我们同在的圣神在这个世代中召叫我们随从祂的引导。如果你是属于圣神的人，那么你的生命就不能停留不动！因为耶稣已经启程出发了！因为耶稣已经走在你前面了！我们只能随着圣神跟着耶稣。随着圣神跟着耶稣同时也意味着出发、离开，从原来的旧我出发，离开自己固有的想法，离开自己习以为常的事，离开自己所持有的经验，离开自己曾经有效解决问题的答案，离开自命永恒不变的做事模式，离开那些不加思索就自认为对的事，离开一切天主道路以外被人视为必然的事。这一切或许都曾经是美善的、真实的，但是这一切在圣神内都可以再度获得更新。
让我们今日重新定义“海边足印”这个我们已经耳熟能详的比喻故事。这里呈现出一个非常深奥的神学问题：究竟海边沙滩上是一双足印还是两双足印呢？我会说，沙滩上面仍然只是一双足印。之所以是一双足印，不是因为耶稣背着你走；这是错误理解耶稣的同在。之所以是一双足印，也不是你一个人孤独无望地走；这是错误理解耶稣的离别。之所以是一双足印，正是因为耶稣已经启程出发，祂在你前面，而你却是紧紧地跟随祂，按着祂所走过的每一个步伐，亦步亦趋地踏上祂走过的每一个足迹。
就让我们靠着祂所派遣的圣神，靠着祂赐给我们那来自高天的能力，启程出发，步武耶稣的足迹，去经验初期教会门徒们所亲身经历的：“门徒出去，到处传扬福音，主与他们一同工作，并用所行的奇迹，来证实所传的道。”那么即使我们的信仰必须面对张狂的黑暗恶势力，但无论任何情况，总有一条通往天主的道路。
文：潘家骏神父 / 图： www.40giiayloichua.net
